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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兆悠&衢玄子】酒旗风

*挚友向,《同日死》(贰)之后的游历故事,8k+


在四洲三界的广袤天地之间,有无数的巍峨灵山、泱泱秀水,其中蕴含着浩然无际的乾坤灵气,吸引游历的仙门弟子们去寻访参道。而这条名叫淄川的河流,既缺乏灵气,也没有大好风光。它靠河水河鱼滋养了一方人,但于修道人而言,只是一条不深不浅的平平大川。在淄川里一处叫“酒鬼愁”的湾子边,有座渔村集镇,兆悠、衢玄两位仙门弟子却不知为何特地来此,正混迹在凡人之间。

正值日中,阳光刺眼,兆悠手搭凉棚眯眼望去,见一条锦旗在风中荡悠悠,上书大大的“酒”字,不禁喜出望外:“这小集镇竟也有酒家!“说着迈开步子,向身后的同行者一挥手,“衢闲……衢玄,走,我们去看看。”

衢玄叹气跟上:“兆悠,半个月了,你怎么还能把我的名号叫错?”

“我也不想,可你这两个字扁口扁气的,怎么说都不顺嘴。你听我这名号,逍遥宗,兆悠。”挥舞着酒葫芦的年轻修士字正腔圆,两个字琉璃珠似的在嘴里流畅地滚,颇有炫耀之意,“多好叫,听着就逍遥。哎,干脆我叫你老衢得了,顺口不少,这下总不会叫错了。”

更年轻一些的修士眉间不露痕迹地抽动起来,他不得不抬手揉捏了两下。

“……罢了,便随你怎么叫,只别忘了正事。”

“放心,忘不了。”两人已行到酒旗之下,兆悠欢欣鼓舞先一步迈进店家,一举手中酒葫芦。

“店家,沽酒!”


衢玄说的正事,自然不是沽酒。

仙门弟子游历,除了修行自身,也肩负诛邪护生之责。二人偶尔在坊间听说,近几个月来淄川里溺毙者众多,衢玄怀疑其中有蹊跷,便拉着兆悠一路打听求证。

“唉,我怎么就拉了你这么个爱操心的人同行,好好的游方,倒比在宗里还辛苦。”兆悠口里抱怨,脚步却紧跟不落,和衢玄一同步步丈量水岸,望天望水,再摇摇头,“这里也没有邪魔的迹象。”

衢玄收回目光,从水边站起。

“这便怪了,难道只是巧合?还是这作乱的妖魔隐藏太深?”

“看来我们了解得还不够。”兆悠滴溜溜转了转眼睛,“我知道上哪里能打听详情。”

“哪里?”

兆悠笑着一指不远处,城郊村墟上方,一面风吹旧了的红色酒旗正在杆顶飞扬。

“近水之处多有船家渔家,水上的事他们再清楚不过,做体力活的人又爱酒,去这样的水村酒肆,定能探听到更确切的消息。”

衢玄也觉有理,但还是乜了他一眼:“分明是你又馋酒了吧。”

“一石二鸟,有什么不好。”兆悠拖了衢玄往酒肆走去,衢玄也未再说什么,只嘱咐道:“去是去,你可别喝醉在店里,误了正事。”

兆悠叫道:“我什么时候喝醉过!你可以瞧不起我,不能瞧不起我的酒量!”

衢玄眯眼,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:“上次在店里和人斗酒斗得发了疯,出门抱着大柳树要请它共饮的人……是谁来着?”

“……那是微醺,微醺。反正我有数。”兆悠嗫嚅,只好转移话题,“就说你爱操心吧,我看你这性子,将来必然是个要殚精竭虑的大人物,比如大掌门,大宗师,最低也得是个大长老。”

“比不过你,你现在就已经是大人物了。”

“我?我是什么大人物?”

衢玄悠悠道:“大酒鬼。”

兆悠哈哈两声。

“倒也不差!”

于是二人沿河探查水脉,每遇村集便去酒肆,给兆悠的酒葫芦装满一肚子村酒,再向同样无酒不欢的船家、渔夫、码头工们探问水上有什么异常。这一路问下来便发现,这几个月河里溺毙之人的确暴增数倍之多,事发地散布各处,可唯有一片叫“酒鬼愁”的湾子一切如常。

“酒鬼愁?为何叫这名字?”

壮硕船工脸颊酡红,打了个响亮酒嗝:“嗨,那里本来叫鹦鹉嘴,不过七八年前有个酒鬼喝醉了淹死在湾子里,就改叫了酒鬼愁。那人好像叫王……王什么来着?不记得了。”

衢玄道了谢,转向兆悠道:“怎么样,你这大酒鬼,敢不敢去酒鬼愁探一探?”

“怕它不成,这就去!”


“店家,沽酒!”

衢玄听着兆悠在店里喜形于色地叫嚷,摇了摇头,迈进去时,却看见小二一手捧着兆悠的酒葫芦,一手摊着几枚钱,神色为难。

“客官,您这钱,可不够打满一葫芦的呀,只够一半儿。”

“怎么?你这里小村小落,酒竟比他处还贵这么多?”兆悠瞪大了眼睛,小二见这外乡游人素衣挂剑,像是修道之人,加倍地陪着笑脸:“您老有所不知,因我们这湾子叫酒鬼愁,卖酒的嫌不吉利,少有愿意往这儿送货的,进价也高。物以稀为贵,您多担待。”

见兆悠望过来,衢玄抬起头,一脸认真地看房梁,看酒牌,就是不看兆悠。

“一半就一半。这还不够我喝半天的……”兆悠嘟囔,想起那次和人斗酒,痛快之下将对方的酒钱也付了,致使此时囊中羞涩,不禁有些后悔。旁边一年轻人刚接了灌满的酒葫芦,听见兆悠念叨,走近两步道:“这位,要是不嫌弃,余下的一半我来请吧。”

兆悠眼睛一亮,口里推辞:“这怎么好意思……”手上却不拦,站在那儿看着人掏钱。衢玄看不过,忍不住白了兆悠一眼,上来劝阻。

“我二人只是路过,到下一处自有办法,阁下不必破费。”

“没什么的,我也爱喝酒,看您二位像是修道的,就当结个善缘。”

许二说着,数了几枚钱放在小二手里。这人约二十出头,典型的渔夫打扮,乡人气质,相貌温平质朴,笑起来有些憨,不过此时在兆悠看来,他愿以无尽的溢美之词去称赞他气度非凡。

“多谢,多谢!在下兆悠,游历中途经此地。”兆悠真诚一礼,又向无奈施礼的衢玄一伸手,“这位是我的同道衢……衢玄。敢问尊姓大名?”

那人手里捧着酒葫芦和多出来的铜钱还没收好,手忙脚乱地笨拙回礼:“兆仙人,衢仙人。我叫许二,是这河上讨营生的渔夫。”

有个汉子喊道:“他可不是普通的渔夫,他是个福星高照的大酒鬼哩!”

许二涨红了脸,连连摆手,兆悠抱着胳膊饶有趣味地问:“怎么讲?”

立刻有人凑过来抢话:“别人都是白天出船,偏生他晚上去,一边喝酒一边打渔,还打得比别人多。”

“说的是,我们这地方叫酒鬼愁,许二这酒鬼却是一点不用发愁哩!”

“那是运气好,凑巧,凑巧……”许二结结巴巴,小二灌来了酒送到兆悠手上,一搭毛巾向许二说:“许二,要我说,晚上鱼再好打也别去了。没听说吗?最近淄川闹水鬼了,淹死不少人,我们这里虽还平静,要是哪天晚上船翻了,叫救命都没人听见。”

衢玄正在凝神细听,忽然转头与兆悠对视一眼。

“知道了,知道了……”许二连连点头哈腰,逃也似的退出酒肆跑了。衢玄低声道:“兆悠,你看见没有?”

兆悠点头:“说到水鬼的时候许二脸色变了,还偷偷瞟了我们一眼,接着就逃了,显然是知道什么。”

兆悠摸摸下巴又思索一番,突然奇道:“这地方还真是酒鬼扎堆儿,一个喝醉淹死的鬼,一个打渔喝酒的人,还有我这个仙门的馋酒虫,三界都齐全了。老衢,倒是你不合群喽。”

衢玄抬手,在鼻前微一扬袖,转身往外走去:“酒气冲天的,不合也罢。”


是夜风平浪静,水月溶溶。清辉之中,兆悠与衢玄在远处以法术隐匿了气息身形,望着许二来到淄川岸边,左右望一阵,见四下无人,便轻声喊道:“王六郎,王六郎!”

忽地,水岸那头走来个白衣人影,似也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,比许二年少些,面相端正,远望如生人,但两位仙门之人一感便知,这人其实没有生机,是个已死去的鬼。

兆悠悄声道:“莫非是他作祟?”

衢玄回:“再看看。”

“许先生!”那名叫王六郎的水鬼快步走来,许二摆摆手:“说了多少次,叫我许二就成了,我大字不识一个,能当谁的先生?”

王六郎笑:“能不能我也都叫习惯了,改不了啦。”

二人在水岸上席地而坐,许二摸出酒葫芦和两个酒杯,和王六郎就着月光水色饮酒谈天。兆悠看着,手也不禁摸了摸腰间的葫芦,还是忍住了没喝。

饮过几杯,许二忽地想起什么,面色严肃起来:“对了,我今天碰见两个修道的人,他们会不会像说书的讲的那样,觉出我身上有鬼气什么的,要来拿你?可你没做过坏事,他们总不至于见鬼就要驱吧。”

“这……”王六郎愣怔片刻,“他们看上去为人如何?”

许二回想一遭:“两个都挺和善的,还对我行礼呐。”

王六郎陷入思索。许久,他抬头灌下一杯酒,郑重道:“许先生,如果再碰见那两位,劳烦你引他们来见我,要是真有本事,或许他们能帮我一个大忙。”

“本事是有的,帮不帮嘛,就看你怎么说了。”

一道调笑在背后响起,王六郎悚然一惊,顺着许二木呆呆的目光向后拧头望去,一位修士抄手静悄悄站在那里,高大如松,清朗如泉,但王六郎没注意这些,只忙着看他腰间那柄剑,不禁瑟缩了两步。许二张口结舌:“兆……兆……”

“兆悠。”又一道宁和嗓音荡在许二脑后,衢玄无奈走来,“你太急了。”

“有什么要紧,左右这位也想见我们,择日不如撞日,听听他怎么说。”

许二终于反应过来,起身猛挡在王六郎身前,语无伦次地嚷:“二位别抓他,王六郎是好人……好鬼!”

衢玄温言道:“阁下莫慌,我们只是想打听些事。”

王六郎镇静下来,起身对二人各行一礼:“想必二位是想问,最近淄川为何频频溺死人吧?”

兆悠挑眉:“此事与你有关?”

王六郎苦笑:“算是……有吧。”

此时离得近,兆悠终于觉出王六郎虽是鬼,身上却有一丝隐蔽至极的邪气,开口道:“老衢,你说对了,看来这淄川里头,真有个大家伙等我们去捞呢。”


月色依然平静如水,水岸上坐地相谈的已成了四人,兆悠笑嘻嘻拿起酒葫芦对许二和王六郎一敬,仰头先灌了两口,再听得王六郎娓娓道来。

“二位应该知道,这地方名叫酒鬼愁。说来惭愧,数年前醉酒淹死在此的,正是我。”王六郎道,“生前我就极嗜杯中物,死后成了水鬼还是不能忘怀。每年祭河之日,河里的其他水鬼都迫不及待轮回转世去了,唯独我执念太深,纵使日日在水里冰冷刺骨,百般难捱,我却喝了今年的祭河酒,又想喝明年的,年复一年,到最后……即使想走,也走不了了。”

“因为你身上的妖魔邪气?”衢玄问。

王六郎点点头:“几个月前,淄川里忽然来了个法力高强的大妖。那妖物对整条河脉里的水鬼都下了咒,将我们羁锁在此,不得超脱,只有……只有拖下足够的生人溺死,将魂魄供他吞食,才能得到自由。有些魂魄被他看中,就变作新的水鬼,继续为他做事。”

衢玄沉下了脸色,兆悠已经酒葫芦一跺地面骂开了:“这妖物着实可恶!自己食人不够,还要逼水鬼作恶!”

许二看着王六郎怔道:“这……我只知道你是水鬼,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。”又赶紧转向兆悠和衢玄解释,“王六郎没有作过恶事!他在河里呆久了,也有了一点本领,只要拖人淹死做成替身,就能让别人替代自己当水鬼,但是他从来没这么做过。”

兆悠嘿了一声:“你也是心大,知道他有这样的办法,还每天同他混在一起?不怕他哪天真受不了,骗你当替死鬼?”

“不会的!”许二嚷道,自觉声音大了,缩了缩肩膀放低声音,“他是我的朋友,不会害我的。”

王六郎羞赧道:“实不相瞒,我的确动过一次找替死鬼的心思。有个妇人带着襁褓里的孩子来水边洗脸,不慎滑跌进水里,我就拖住了她的脚,差一点就……好在她岸上的孩子突然大声啼哭,我才清醒过来,将她推上了岸。惭愧惭愧……”

“但最后你是救了她。”衢玄温和道,“我替那位妇人和孩子谢谢你。”

“不敢……”

兆悠一手拿酒葫芦,一手捏着诀,就着水鬼身上那一丝魔气循了半晌,摇摇头说:“唔,这咒够狠的,相互株连,而且藏得很深,恐怕难以化解。只能找到那妖物,逼它解咒,或者干脆除了它。”

王六郎肃然道:“想拜托二位的正是这件事。这妖心性残毒,定然不肯解咒,望二位能斩妖除魔,早日还淄川一个太平。”

许二大喜,也连连拱手:“这么说,王六郎自由有望了!我也拜托二位!”

衢玄闻言,却和兆悠交换了一个犹疑眼神,刚要开口,王六郎起身对许二道:“许先生,时候不早了,你先出船吧,我再同二位修士说几句话,马上便为你驱鱼来。若再晚,鱼群便稀少了。”

许二有些迷茫,在王六郎催促之下还是摇着橹去了。兆悠看着小舟向荡漾月心行去,神情复杂地望向将许二赶走的王六郎:“看来你已经知道了。”

王六郎笑了:“这么多年水鬼可不是白做的。我早觉出妖物的咒已与我融为一体……大概是我在此滞留太久的缘故吧。咒解了,我也该魂飞魄散了。”

衢玄沉默不语,兆悠慨然点头:“即便如此,你也要托我们铲除这妖魔。”

王六郎正色道:“我虽已无生理,却断不能再让这河里的其他冤魂与江岸上的百姓同我一般受苦。”他双手合在胸前,紧皱眉头施力,低喝一声,硬生生从心口分出一小缕黑紫妖气来,颤着手将它挥向二人。衢玄以清净真气笼锁住,那妖气在白光流转里疯狂冲撞,一幅不破桎梏誓不罢休的架势。

“这是,那妖物……留在我身上的,连着它自己……”王六郎从体内硬撕出一点织咒的妖气,此时面色苍白,说话也断断续续,衢玄不等他说完便点点头:“你放心,有这个,我们就能找到它。”

王六郎勉强笑了,向二人再施一礼,转身往水边走去,白衣如霜,身形渐渐消弭,如月光入水,无影无形。

衢玄望着王六郎消失之处,抬手在那里起了个阵法,往里注了些自己的修为。兆悠顿时明白他的意思,也放出几点灵气,两股灵光被吸纳过去,瞬光一闪,整个阵法消失不见。

“如此,王六郎应能多撑些时候。”

衢玄说罢,捻起指无声念动法咒,以那缕妖气为引探出宿主方位,转身迈步而去:“走吧。”

河面泛起粼粼波纹,水中唼呷有声,是王六郎将鱼赶来了。许二欢欣撒网,鱼兜住了,月色却与水一同从网缝间流淌而去,兆悠将目光从一无所知的懵懂渔夫身上收回,加快脚步,跟上前方另一道白衣傲然的身影。


夜,淄川气脉最阴之处却并不宁静。一只妖异拖曳着花纹斑驳的庞然蛇尾从渊底被逼上了半空,又在缠斗中被击落在河岸上。蛇妖发了狂性,直扫得沙土蔽空,二位修士各持一剑,步步紧逼,逍遥宗磅礴浩然之意,并着衡阳宗平正清净之气,亦近亦远,配合无间,但蛇妖也不是等闲之辈,一时间两方僵持不下。

“区区小虫,别太张狂!”蛇妖裂开猩红蛇口大吼,蛇信狂舞,妖气森森。

兆悠难得没了笑模样,一招狠过一招,口中厉声道:“孽障,今日仙门除恶匡正,管教你活不过今晚!”

蛇妖狞笑:“好个除恶匡正,以多欺少,这便是仙门正道的规矩?”

“与你这害人妖物,有什么规矩可讲!”衢玄早已破开剑上收敛幻印,金光笼罩下锋刃铮鸣,兆悠一趟攻势余音未绝,他法诀已紧接着逼上水蛇面门。水蛇妖招架不及,勉强吃下一招,翻滚着退出数步,蛇眼细瞳愈发血红。

“好,这是你们自找的!”

水蛇妖仰天一号,张大血口朝兆悠扑来,尖牙同时聚沁出猛毒紫气。兆悠正严阵以待,忽然一丝腥臭瘴风飘泄而出。

“当心!”

衢玄喊了一声,只来得及赶上一步将兆悠推开,一手持剑护住面门,霎时间便被一团妖气邪雾吞没。

“老衢!”兆悠吼了一声,鼓动全身真气豁力一击逼退蛇妖,再赶紧驱散毒雾,但仍有几束缠绕在衢玄身上。

“老衢!”兆悠跨过去,伸手去抓衢玄臂膀,“没事吧……?!”

低头不语的衢玄忽然一剑刺来,兆悠大惊,将将闪过剑锋,又是一剑紧随其后。兆悠忙不迭退避着,狼狈招架中猛然发现衢玄眼底冰冷,神色木然,眉眼间妖气腾腾泛着紫光,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衢玄,不禁脱口而出:“迷心术?”

修士相杀,水蛇妖看得愉悦,甩着蛇尾慢悠悠道:“你倒是挺有眼光。这么聪明,不如把你也变成水鬼给我做事,我许你一方副主,怎么样?”

“我呸!”兆悠怒然啐了一口,转头朝全不容情的同伴呐喊,“老衢,你醒醒!”

“固执。”水蛇妖嘶嘶笑,随即眼神一厉,“那就只好让你死在朋友手里喽。”

衢玄眉间妖气愈浓,他面色仍如泥胎木偶无一丝波澜,手上招数顿时更加狠厉,兆悠却无法痛下杀招,身形步伐越来越乱。

“可恶,这人平时切磋究竟藏了几分力!”

兆悠心中暗骂,一招不慎,剑带着法咒从腰间呼啸而过,好在兆悠熟悉同行者招式习惯,顺着剑势闪转化解了后招,只是腰间酒葫芦粉碎当场。再下一招,兆悠手中长剑被挑飞,旋着扎在十步之外,顿时破绽大露,兆悠连退数步,心道完了,入邪衢玄却并未紧逼而来,抬手一振剑上酒滴,脚步踌躇两下顿住了。

蛇妖皱眉:“还等什么?杀了他。”

衢玄动作犹疑片刻,还是架起剑势,兆悠焦心的时间也没有,咬牙细观衢玄如何出招,要抢个时机铤而走险祛除他身上妖咒,凝神之中,却突然愣了一下。

“…………嗯?”

剑风法咒再临,兆悠空手仍在负隅顽抗,蛇妖嘲讽道:“连剑也保不住,你这修士好不丢脸,还抵抗做什么?”

兆悠忽地朗笑起来。

“你这妖物成天藏在水底下没见过世面,不知我逍遥宗修的是逍遥道,使的是天地气,要杀你————”

身形一闪,兆悠使个跃光诀,竟摆脱衢玄,腾挪至蛇妖身前。

“何必用剑!”

乾坤浑然一气腾转而起,再旋聚兆悠掌心,凝成剑意汹涌。蛇妖却只轻蔑一笑:“不自量力。”霎时聚起雄浑妖气抵挡。此时衢玄也闪至蛇妖身前,面对兆悠催动心诀,似要拼个鱼死网破。

“有趣,赢了的便做成我的从鬼吧。”蛇妖在妖障中悠闲道,但见衢玄后来居上,剑上光芒大盛,蓄势将击。

“胜负已定了。”蛇妖道。

就在这时,通天彻地的明光却变了方向,直朝蛇妖席卷而来!

“什么……?!”蛇妖猝不及防,妖气屏障转眼被一道光锋劈开,光锋之中正是衢玄,神情已不复空洞冷漠,眉间邪咒同妖障一起粉碎成黑紫云气,在清气中被驱散无踪。

“胜负确实已定。你输了。”

挣脱邪咒的修士凛然运术,金光应声锁住蛇身几处大脉,蛇妖便彻底动弹不得。衢玄一剑挥毕,腾空退去。

“兆悠,看准点!”

兆悠微微一笑。

“逍遥意——”

鲲鹏绝云气,展翼负青天,在巨如鲲鹏的浩然之气下,巨大蛇妖顿如一只小小爬虫,兆悠直指妖物咽喉,大喝一声。

“灭!!!”

风声大作,妖物的惨叫被淹没在气流呼啸之中,风卷过近处淄川掀起大浪,卷过远处村镇里入睡村民的屋顶,酒旗上下翻飞着几乎要挣脱竿顶,过了许久才渐渐平静,重新垂落下来。


“许先生……许先生。”

“王六郎?”

许二迷迷糊糊里听出友人的声音,翻身而起才发现自己还在梦里,王六郎正笑着站在他面前。

“妖魔被除去啦?”

王六郎点点头,许二顿时大喜,可咧起的嘴角马上又落了下来:“那……你这就要去转世投生了?”

王六郎摇头:“不,我明日才离开。”说着又叹道,“我本是个自作自受的溺死鬼,能结识许先生,也不枉在河中的七八年岁月了。明天日出时,请来淄川边送我一程吧。”

许二连连点头:“好,好,我一定去!”

王六郎又笑一笑,消失不见了。


晨光熹微,兆悠和衢玄立在河岸边,耐心等待着什么。

“兆悠,你平时看着没心没肺的,关键时刻倒还挺敏锐的。”衢玄随意道,“我只是对你点了下头,你竟就知道我已经脱出迷心咒了?”

兆悠回忆起昨日情景,依然心有余悸:“我也不过是半信半疑地赌一把。你是我的朋友,又是替我挡的妖咒,我总不能真对你下杀手啊。”

衢玄静了一阵,缓道:“如果真的无法可想,为顾大局,你确实应该杀我。要变成妖魔的傀儡为虎作伥,我倒宁愿死在你手里。”

“啧,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。”兆悠皱起眉头。

正说到这里,许二急慌慌走来,看见二人不禁一喜:“二位仙人也来了!王六郎也给你们托梦了?”

兆悠笑道:“是啊!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喝过酒的交情了,当然得来送一送。”

许二想起什么,从怀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递到兆悠和衢玄面前:“二位除掉了妖怪,放了王六郎自由,这是我平日攒下的,算是一点心意……”说着又不好意思地挠头,“不过,这些都是王六郎帮我赶鱼才能挣到的,所以该算是他的心意吧。”

衢玄道:“不必了,这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,无需报酬。”兆悠也挥挥手:“是啊,要是论起来,也是你先请了我一顿酒,除妖之事就算是我报答你了。”

许二还要再说,淄川边忽地刮起一阵旋风,在三人身边徘徊不散。衢玄抬头道:“王六郎来了。”

“王六郎,是你吗?”许二上前两步,旋风像是回应他一般换了方向,刮开河面,卷起一条小鱼来,又送回水里。

“真是你!”许二喊完这句,张了半天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磕磕巴巴地对着空中喊,“我,每天晚上和你喝酒,是我一天最高兴的事,比打到很多鱼还要高兴!你是个好鬼,下辈子也要当好人,你要是记得我,到时候我还请你喝酒!”

那风抖了一阵慢慢弱了,向着江面盘旋而去,许二知道这是王六郎要走了,紧追几步迈进河水里,将手中的酒葫芦高高举起:“这个,你带着路上喝吧!”

风左右摇晃了一阵,许二遗憾缩手,随即又笑了:“不喝酒也好,不喝酒,就不会再掉进水里了。”他又不自觉往水里走了两步,拼命挥手。

“王六郎,再见了!再见了!”

道别声中,旋风逐渐消散,第一缕日光落在河面上的一瞬,王六郎白衣的身影朦胧一闪,笑着向三人深施一礼,又消融在天光之中。

许二怅然许久,趟着水走到岸上,想了想,又把酒葫芦捧到兆悠面前:“兆仙人,你们不肯收钱,那就收下这个吧,就当我和王六郎请二位喝了。”

兆悠点点头伸手接过:“正好我的葫芦坏了,就不客气了。”

许二又道谢一阵,湿着裤腿,一步三回头地缓缓去了。兆悠看了眼酒葫芦:“老衢,我们真的不告诉他?”

衢玄默然一阵,道:“这既是王六郎的嘱托,我们也只能尊重他的意愿了。”

兆悠感慨低头,拔下葫芦塞,将酒葫芦递给衢玄。

“喝点儿吧。”

一路来从未饮酒的衢玄这次没有拒绝,浅饮了两口,兆悠接回来咚咚灌了一阵,走近水岸,将剩下的酒酹在清澈河水中。衢玄抬手相叠,祭道:“若无相助,我等必难以除去妖魔,淄川一方平安,皆是阁下一力守护。王六郎这样的人不尽,乾坤清气便生生不息,此生此世,我将感念阁下清节,绝不敢忘。”

兆悠倾尽了酒,也郑重叠手道:“天地宽阔,尽可遨游,不必再拘于一川一水了,此间苍生平安,就交由我等守护吧。”

二人对河面红日深深作揖三次,衢玄道声“走吧”转身而去,一身白衣似要融在晨曦之中,兆悠想起王六郎消融的身影,还有许二怅然神情,眨了眨眼,突然出声叫道:“老衢。”

“唔?”

衢玄回首,兆悠严肃道:“你可别走在我前头啊。”

衢玄不明所以,看看脚下,又看看身后的兆悠,向前方一伸手:“那,你先请?”

兆悠哑然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嗨,算了。”他走过去,拿酒葫芦在衢玄肩上一敲:“走吧,一起走!”

两人在河岸上行了一段,衢玄忽觉方向不对,向前一望,只见正前方酒幌招展,无奈地说:“你又要去打酒是不是?”

兆悠大笑起来:“我的酒葫芦被你砍了,这笔帐你想赖过去?总得请我一壶吧!”

衢玄懒得跟他算,再叹口气。

“好好好,就请你这一次。”

红日渐升,河上已再无风浪,村镇也从睡梦中徐徐醒来,酒旗在晨光映衬中更加鲜艳,晃晃悠悠地,迎来了酒鬼愁今日的头一位酒鬼。

“店家,沽酒!要最好的!”


(完)



写在最后:

许二和王六郎的故事化自《聊斋》中我最喜欢的一篇《王六郎》,在或玄异、或香艳、或恐怖的众多传奇里,这篇描写人鬼友谊的故事正如一阵清风。在同人里花大力气描写配角其实是吃力不讨好的,但我依然努力去刻画了许王二人,因为他们感人至深的友谊,也因为许王、兆衢四人两段友谊其实相互有所对应,许王就是兆衢的侧写。在游历中遇到的这件事也正是兆衢友谊的一个标志点。其余的就不多说了,希望你读得愉快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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