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欧

双霖拉郎,Renora,以及其他

© 提欧 | Powered by LOFTER

【兆悠&衢玄子】同日死

  *无关风月的挚友向,原著没看过,剧第一集世界线的掌门往事,纯造谣


  (壹)

 太泽山,云棲台,松倚石,云倚松。云松之下,对弈二人,煮茗飘香。

“老衢啊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,叫生定命,死定运?”

逍遥宗掌门兆悠真人执一颗黑子啪嗒落在棋盘上,脆响,镇得棋盘上斜伸来的松枝抖了两下。对面坐着衡阳宗的衢玄子,他面上无风无波,伸手拂去落在棋盘上的两根松针,沉吟片刻。

“没有。这是谁说的?”

“我说的。”

“哦。”

白子无声落盘,兆悠真人轻嘶一声:“大意了。”但他神色自若,立刻紧跟一手,不利的局势便又恢复平衡。

“你对这话怎么想?”

在仙门里温厚谦和出了名的衢玄子看他一眼,缓缓开口。

“前半句无稽之谈,后半句纯是废话。”

“……真不客气啊。”兆悠摇摇头,“怎么说?”

棋子不断落局,噼啪,噼啪。

“若人出生时就命数已定,善恶顺逆都无法更改了,我们还修炼做什么?”

“有道理。后半句呢?”

“人死灯灭,这一世气运再如何变幻莫测,自然也盖棺定论了,这‘死定运’可不是废话一句?”衢玄子抬头奇道,“兆悠,你执掌逍遥宗这么多年,怎么境界反而退步了?”

局至尾声,兆悠嘿然一笑。

“衢掌门指教的是。不过,这句话却不是我的领悟,是老头子当年告诉我的。”

衢玄子一愣,手上白子不慎歪了一目,可落子无悔,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子啪地落盘,胜负已定。兆悠真人得意扬扬端起茶杯:“无稽之谈,纯是废话,老衢,你这八个字,把我逍遥宗前代掌门贬得一文不值啊。”

衢玄子无奈摇头。那厢赢家悠闲喝茶,输家便要辛辛苦苦拣子归盅,口里依然不落下风:“老掌门之语自然是意蕴深远,非我所能参透,可惜从你嘴里说出来,就只配这八个字了。”

兆悠笑:“你就圆吧。”

黑白棋子分别归位,如天地清浊之气从混杂里各自升沉,秩序井然。兆悠放下茶杯问:“还下么?”

“不了。苏苏正是爱动的年纪,我得回去多看顾着。”衢玄子轻轻站起,兆悠真人也跟着起身,朝茶炉一挥袖,炉火悄然熄灭。

“我也去,在外这么久,好长时间没见苏苏啦。上次你传信里说她会喊爹爹了?”

衢玄子温和笑起来:“现在还会喊‘大师兄’了,把寂无乐得不行,你要是来,我教苏苏喊你伯伯。”

蓝袖飘忽忽扬起,兆悠真人大开大合地拍落襟前几根松针,摸了摸下巴:“伯伯听着也太老了,不然,叫兆悠大哥?”

“……”

衢玄子笑容僵了,一脸嫌弃地回头:“你当苏苏大哥,我成你什么了?兆悠,几百岁的人了,你能不能稳重一点。”

兆悠真人浑不在意地哈哈两声:“我逍遥宗第六十七代掌门就是这样,乾坤无羁,逍遥无极。”

“还没脸没皮。”

衢玄子悠然一句,两道身影并肩而去。云棲台重归宁寂,白云悠悠,苍松峥峥。


(贰)

兆悠真人和衢玄子这对仙门挚友,正是所谓的“不打不相识”。数百年前各派弟子凡间游历,还不是真人的兆悠撞见一台比武招亲,在台下三拳两脚帮一位后生赶走了几个地痞流氓。那后生拉住他衣摆,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急急下拜。

“求英雄帮个忙,将这些求亲的都打败了,再佯装输给我,成全我和那家小姐……”

年轻的兆悠好打抱不平,便跳上了比武台,上下扫了扫对面文质彬彬的“凡人”,又瞄了两眼他手中那柄平平无奇的剑,慢悠悠从腰间取了酒葫芦灌上两口,才懒懒摆出架势,朗声道:“赐教了!”

甫一交锋,兆悠便心头一惊,这人内力深沉精湛,可说是人界高手了,若随便应付,怕是会很快落败!他没看见对方眼里也闪过一丝惊异神色,重整旗鼓,全力迎战,但对手似乎也拿出了真本事,二人你来我往越战越酣,一时竟难以分出胜负。

“好家伙……修仙之人要是输给凡人,岂不丢脸!”兆悠心里嘟囔,悄悄催动法力捏了个诀,打算一击制敌。对手蹙着眉,两指在剑锋上一扫,不由分说提剑刺来,兆悠鼓动修为一架,忽地罡风荡开,两缕颇有区别的仙门清气逸散而出,双方同时一怔。

“逍遥宗?”

“你是衡阳的?”

两人借势各退一步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尴尬里兆悠咳了两声,压低声音问:“仙友,你看上这姑娘了?我不想跟你抢,可是我受人所托……”

那人耳根子唰地红了,急急辩道:“我不是……我也是受那姑娘之托,等她心上人来。”

兆悠回头望去,见那后生在人群里焦急张望,忽然眼睛一亮,欣喜万分地向花台上招手,再一望,花台端坐的姑娘正悄悄挑起个帐角儿,露出半张期冀的脸向后生轻轻挥动团扇。

“看来,你我谁赢谁输都不要紧。”那人也看见了,回头对兆悠笑笑。

“是啊。”兆悠摸摸后脑,“那,就随便比划比划得了。”

战局再开,兆悠先手,那人挽个剑花随意迎上,却被突起的千钧力道震得趔趄两步,好容易站定,又一波猛攻接连袭来,被他一一艰难拆解。数招过后二人架剑僵持不下,对手皱着眉头低声:“你不是说随便比划比划?”

兆悠笑容灿烂,又加了三分力:“抱歉了,我那后生说了,事成请我喝酒。仙友技不如人,可莫怪我。”

对手气得噎了一下,咬了咬牙,瞪着他一字一顿:“你输定了。”

剑上细微金光倏然流转,兆悠低头,那柄凡剑幻印松动,隐约露出衡阳宗上等法剑的锋芒。


兆悠抱着胳膊远远观望,不得不承认,衡阳仙友武艺高超,面对资质平平的对手也能输得不露痕迹。台下人群为最终获胜的后生欢呼雷动的时候,他欣慰点点头,逆着纷闹人群自在离去。

“留步。”

兆悠转身,一个莹润的白玉酒壶掷来,被他轻巧接住,又举起在口边一倾,一滴也没有胡乱洒出。

“好酒。”兆悠咂摸两下,把酒壶往负剑白衣人面前一递,“来点儿?”

“不必了。”那人温文一礼,“方才多有得罪,在下衡阳宗衢玄,敢问仙友大名?”

兆悠拎着酒壶双手一叠,大咧咧回礼道:“逍遥宗,兆悠。难得遇到仙门中人,不如你我结个伴儿?”

衢玄思索片刻,点头:“也好,游历路长,彼此也有个照应。”

兆悠又就着壶饮了口酒,笑道:“要照这人界的习惯,你我不打不相识,之后是不是该义结金兰了?就是‘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’的那一套。”

衢玄道:“那就免了吧,修行之人求大道,求长生,怎好求死。”

兆悠道:“也是。”转身欲继续走,却见衢玄站在原地不动。

“怎么,还有什么事?”

衢玄望着他手中酒壶:“你就在这把酒喝了吧,这壶我没买下,得还回去。”

“……你也太抠门了。”兆悠撇撇嘴,不想将这好酒倒在酒葫芦里混了味儿,站着仰头往嘴里哗哗倒。衢玄看着他咚咚灌酒,慢悠悠道:“非是在下小气,这一个壶三万钱,实在买不起。”

流畅透亮的酒液一抖,兆悠从嗓子眼儿里发出咕一声,呛得前仰后合地不住咳嗽,手里紧紧捏着昂贵的酒壶,半天才艰难哆哆嗦嗦挤出一句:“多少?!”

“半贯钱。”

兆悠几乎跳了起来:“你刚才明明说的是三万钱!”

“你听错了。”

“……”兆悠气结不已,擦擦嘴边悻悻道,“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,竟然这样诓骗同道。”

衢玄依旧温文笑着,接过空了的酒壶:“彼此彼此。”

兆悠目送刚结识的同伴去还酒壶,被戏弄了也不气恼,反而拍拍胸口,起劲心想:“嘿,有意思,看来这趟游历可不怕无聊了。”


(叁)

许多年后,衡阳宗衢玄成了掌门衢玄子,兆悠也加尊号成了兆悠真人。若论修为,兆悠真人比衢玄子早一步突破洞虚,进入大乘,但要说执掌一门,却是稳重的衢玄子先接过了担子。兆悠真人打着“逍遥自在方能领悟逍遥宗要义”的旗号见天地在外游历,某日难得回到仙门,在宗门里兜了一圈,就往云棲台去了。衢玄子已等在那里,见他也不站起,就坐在那里拱手。

“逍遥宗继任掌门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。”

“你我还整这些虚的。”兆悠真人挥挥袖子,径自坐下拿茶杯,叹了口气,“我一回去,老头子打了我个措手不及,直接宣布明天就让我继任。当掌门……唉,想想就头大。要不,我直接跑了算了。”

衢玄子呵呵笑:“怕是不能。”

“为何不能?我从你这里出去就直入人界藏起来,谁也找不到我。”

话音刚落,周围云气翻涌,光芒闪过,一道结界赫然现形,将云棲台围得严严实实,兆悠真人腾地站了起来。

“老衢你?!”

衢玄子气定神闲,啜口茶才道:“老掌门早已来过我这里,交代我说,只要你动了跑的心思,不必多言,直接把你困在这里。”

兆悠真人望望头顶硕大的结界印,瞠目结舌:“你可真下血本啊!老头子给你什么好处了?!”

“你当逍遥宗掌门,就是最大的好处了。”

兆悠真人闻言默了一阵,认命般坐下,双手一摊:“老衢,你好好看看,好好想想,我这个性子,像是能当掌门的样子吗?”

衢玄子微笑:“论乾坤无羁,逍遥无极,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。”

兆悠真人又是一阵唉声叹气:“你就这么信任我啊……我是谢你好,还是骂你好呢……”

衢玄子看了片刻,突然敛了笑容,肃然开口:“兆悠,这些年你在外游历,觉得这世间变势如何?是天下太平,还是暗潮汹涌?”

兆悠真人也认真起来,沉吟一阵道:“这些年四洲三界虽然还算安稳,但在我看来,已是浊气涌起,渐压清朗。”他捻起黑子,在棋盘上一一放置,以罫为图,密密麻麻地标出好些地点,“许多地方都发生了怪事,这里有棵千年老树突然枯萎,这里一城之人都染上瘟疫,这儿的江水逆流,这一处山岳崩解……这样下去,恐怕不久之后,就会有场滔天大难。”

他落下最后一子,平静地说:“也是因为如此,我才不能当这个掌门。若真的天地大乱,什么逍遥自在,天地不拘,全都是屁话。逍遥宗需要的是你这样扛得起,沉得住的好掌门,我这样呆不住乱走的闲人,还是在外降妖诛魔更合适。”

衢玄子定定看着兆悠真人:“你错了。”

“我哪儿错了?”

衢玄子缓缓道:“若真如你所说,逍遥宗,衡阳宗,整个仙门,乃至上下三界,都将遭受祸殃。面对这样的大难,一宗一门再如何强大,也是独木难支,只有万心致一才能抵御。如今我已是衡阳宗掌门,你是静不下,是不正经,要从逍遥宗拣合适的掌门出来,也许数八百个也轮不到你……“

兆悠真人咕哝:“倒也不必说到这个地步。”

衢玄子笑了笑,执起一颗白子,往棋盘中心一放:“可若论起要与我肝胆相照,要让我放一万个心地把后背交出去,甚至在我死后能帮我看顾衡阳宗的,整个仙门,也只有你兆悠。所以,你当掌门,于我而言可不是天大的好处?”

兆悠真人静了许久,终于也笑了出来,无奈地抓起棋子往盅里放:“你都说到这份上了,我还能怎么样?我输了,明日大典,我一定露面。”

“我一定给你备份大礼。”

理完了棋子,兆悠真人拍拍手,端起茶,长长出了口气:“罢了。你继任之初,前代的萧掌门也来找过我,吩咐我和你多照应照应。嗨,就为着萧前辈的嘱托,我也得呆在逍遥宗看着,免得你哪天操心过了头,再把自己累死。”

衢玄子笑着摇头:“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,当了掌门,有你烦的事呢。”

霭云流转不息,结界白光烁烁,兆悠真人抬头望望天:“哎,我都不跑了,你这结界总可以解了吧?感觉像被你关押着,怪闷的。”

“不急,再等会儿。”

“等什么?”

“等老掌门来抓你回去。”

“……你这到底是信任我,还是不信任我啊?”

衢玄子笑而不语,端起茶杯。


(肆)

天色如暮,兆悠真人站在衡阳宗门前,一瞬不瞬望着远处,公冶寂无和长成了大姑娘的黎苏苏也在他身边翘首以盼。漫天黑云中只有一处亮得如被撕裂,万钧雷霆、万道飞火从那里劈空而下,直打在仙山合围的最高处,也正是三人目光汇聚之处。

远离任何宗门的仙山顶是修道者们渡历天劫之所,成功捱过这一关就能破界飞升。兆悠真人觉得这事急不得,越有把握越好,可衢玄子说,三界逐渐混乱起来,等不得了,得趁现在搏一搏,如果成功,仙门将实力大增,如果失败了,还有重新修炼弥补修为的时间。

“要冲也是我去,我大乘期就比你进得早。”兆悠真人道。

“我们两个现在差不了多少,上次斗法是我赢了。”

“你还有女儿呢,我孤家寡人。”

“苏苏大了,能照顾宗里了,衡阳人力更盛,不是更应该我去?”

两人辩了半日,谁也说服不了谁,兆悠真人抬起手:“要不,划拳吧。”

衢玄子点点头:“行。”

结果是,兆悠真人输了。他百思不得其解,坚持认为衢玄子作了弊,但一向温和的衢玄子脾气犟起来,全仙门的坐骑也拉不回来,兆悠真人也只能随他去了。

雷击电闪似乎没有尽头,黎苏苏越等越心焦,眼里逐渐盈上了泪,忍不住扯兆悠真人衣袖:“兆悠伯伯……怎么还没结束,爹爹他……”

兆悠真人语气轻松,随手摸了两下黎苏苏后脑:“乖侄女,你担心个什么,雷多才好啊,天雷多了,每一道就相对弱,你爹就有休息回神的时间。”

“真的吗?”

“那可不,你兆悠伯伯什么时候骗过你……”

兆悠真人话语突断,凝神望去。天角雷鸣闪下格外猛烈一击,在天鼓回荡的余音里,黑云开始逐渐消散。

“结束了!”公冶寂无前行两步,被兆悠真人一把拉住。

“别慌!按说好的,寂无,你守着宗门,苏苏,现在就去叫他们炼回元散,刚炼出来效果最好。”兆悠真人说着,身形已腾空而起,拔高的声音悠荡荡从前方传过来,“我去看看老衢什么情况,很快就把他带回来!”

黎苏苏点点头,脆生生应了一声“好!”,转头往丹房跑。其实刚炼出来的回元散也只比事先炼完的效果好上那么一点点,但哪怕一点也好,药效好一点,就能多给爹爹治一点伤。更重要的是,现在只有忙起来,黎苏苏才能控制住自己,不去乱想最坏的结果。

兆悠真人赶得飞快,很快就落在仙山顶一侧,脚下已是一片焦土,他不知道衢玄子选了哪里起阵渡劫,只好一边寻觅一边放声大喊:“老衢?老衢!你在哪儿?”

法力加持下声响倍增,但始终没有回应,只有兆悠真人的声音回响山间。他眉头紧拧着加快脚步。

“老衢!衢玄子!!衢……”

兆悠真人突然哑声,脚下土地泛起青意向前延伸,一圈还长着草植的绿土中央,衢玄子盘腿坐在那里,低垂着头寂静无声,襟前白衣上一片刺目鲜红,连着惨白渗血的嘴角。

“老衢!”

兆悠真人扑上前去却不敢碰他,不管三七二十七先施术护住衢玄子心脉,再伸手去探鼻息。还没等他觉出到底有没有气,衢玄子眼帘抖了两下,微微睁开一丝缝,眼珠缓缓向这边转过来。兆悠真人一惊,继而长舒了一口气。

“吓死我了……活着就行,活着就行。你怎么样啊?”

“兆……”衢玄子嘴唇微动,刚嘶出一个字,跟着就冒出一大口血,流不尽似的往下淌,唬得兆悠真人把护心诀又加了几层。

“别别别,你可别说话了!”兆悠真人就地盘坐下,当场运气为老友治起伤来。真气源源不断地沁入五脏经脉,衢玄子蹙着的眉头渐渐松缓了,气息刚匀称些,他哑声开口:“衡阳宗……?”

“好着呢,寂无看着,我也给你拨了人过去。”

“唔……”

衢玄子闭着眼缓了一阵,再次开口时,声音比刚才更低:“我失败了……伤了根脉……”

兆悠真人心里咯噔一下。伤可以养,修为可以再补,可根脉受损很难彻底痊愈。万全状态渡劫风险尚且不小,带着有伤的根脉要成功,是根本不可能的事。衢玄子再也不可能突破现境了。

“升不了就升不了吧,古往今来成功的也没有多少。”兆悠真人顿了顿,“大不了,等我升仙了,把修为分你一半,你就不用渡劫了。这叫什么啊,这叫一人得道,鸡犬……”

衢玄子努力睁开眼,瞪他。兆悠真人看见熟悉的嫌弃眼神,嘿嘿笑了出来。

“你瞪我也要说,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,我是那个得道高人,你就是那个借光的鸡犬。你要是不服,就快点养好伤,咱们斗法场上再分高低。”

衢玄子嘴角微翘,又闭上眼:“行……你就等着吧……”


(伍)

兆悠真人和衢玄子所料不错。一年之后,浩劫应时而至,魔神压境,顷刻间仙门宗派便覆灭了大半,逍遥宗堂堂掌门,乾坤无羁、逍遥无极、自在洒脱到谁也箍不住的兆悠真人,此时正被熔炼了法力的捆仙索结结实实困在自家殿场高台,只能跪在地上拧着脖子,斜眼看着高高在上的魔神。

此时此刻,他其实并不在乎魔神说的什么万妖噬身,现在这个境况,他根本没打算能活。黑气在他面前席卷翻涌,死心之前,他往北方瞄了一眼。

别来啊,千万别来……就剩你一门了,带着全宗上下赶紧走……

眼帘垂低,兆悠真人最后一眼落在腰间酒葫芦上,不禁苦笑喃喃:“可惜了,临了没能喝上一口。”

兆悠真人闭上了眼。

万妖嚎叫着扑来,却好像撞上一层屏障般惨叫着散开,兆悠真人猛地抬眼,看见个熟悉无比的结界印悬在自己身前,再次把自己罩在了里面。紧接着映入眼帘的,是一道面对无数妖魔与魔神,白衣烈烈、持剑而立的身影。

兆悠真人长叹一声:“老衢啊……你个杀千刀的,不好好守着你的衡阳宗,来我这里送死做什么?”

衢玄子头也不回,长剑一抖,迎敌之前丢下一句:“来看你丢人现眼!”

衢玄子并七位衡阳尊者与妖魔缠斗一阵,破开局面,衢玄子便飞来高台上,二话不说便凝聚修为,从剑锋向捆仙索倾泻而去。

兆悠真人怒吼:“要看我丢人现眼,看也看见了,别费劲了,赶紧走!一会儿就谁都走不了了!”

衢玄子眉头紧缩,只瞪了他一眼。

“少废话,生死与共!”

兆悠真人一口牙都要咬碎:“你真是属驴的,死不听劝!”

捆仙索破了一条,兆悠真人终于挣脱出来,运起顿时畅通的真气,一记逍遥意逼退了从魔,也震碎了锁链。可没了捆仙索,还有洗髓印,还有魔神弩,魔神的强大超乎想象,但衡阳宗一门能被魔神留到最后亦不是纯属巧合。衢玄子与七位仙者,再加公冶寂无、黎苏苏,一门十人各显其能,拼了命夺下兆悠真人,还有逍遥宗的镇派之宝过去镜。代价是,即便回到了宗门,魔神也尾随而来。

“兆悠,起阵!”

繁复印文闪着光芒拔地而起,兆悠真人凝神聚气,拼尽全力维持着一个通往过去,也许能改变现在的法阵。衢玄子向外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向阵法中的黎苏苏,突然笑了一声,低声对兆悠真人说:“兆悠,你曾经说过,生定命,死定运。看来你我运气并不好,今日便真的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。”

兆悠真人来不及回答,衢玄子留下这匆匆一语,前去同黎苏苏交代了要言,恋恋不舍地看了女儿最后一眼,再朝兆悠真人点了点头,转身走出了殿外。兆悠真人只能透过金光流转的阵法隐约看见衢玄子的背影,听见他决然的声音。

“衡阳宗弟子听令!”

“在!”是仿佛海潮一般汹涌的应和。

“四洲存亡,在此一战,衡阳宗上下今日死守鸣梧殿,宗门不绝,结界不破!”

北斗新阵再起,却也未能坚持很久。兆悠眼睁睁看着殿外的背影从笔直而立,到耗尽了灵气颓然单膝跪地。他咬紧牙关,并未再叫好友一声。

“该吾了……魔神弩。”

轻飘飘一句魔神低语,仿佛响在脑髓深处,一道黑红厉光穿过衢玄子心口,兆悠真人瞳孔一震。透过老友还未倒下的身体,他竟看见了魔神漠然接近的脸。

兆悠真人叹了口气,缓缓捏起法诀:“好侄女,伯伯送你一程。”他催动全部修为,周身满溢出光芒大盛的灵气,尽数涌向阵法,向来怡然悠游的眼神难得狠厉起来,几乎是嘶吼着,念出最后一句法咒。

“今告神明,逍遥宗第六十七代掌门兆悠,献祭毕生修为,成此大阵!”

阵法应声而活,本来平静的法印贪婪地汲取兆悠真人身上所有生机,而他并不阻拦,反而拼命将每一丝修为都逼出体外,融入阵法。阵法光明愈盛,兆悠真人身上愈空,在最后一点生命也灌入阵法后,兆悠真人终于微微松了口气——

然后,倒在了地上。

阵法眩目,他已经看不见侄女的身影,魔神的身影,遑论殿外倒在地上的老友。在残存的意识里,兆悠真人未再念着还是没能喝上的那一口酒,反在心里嘿然一笑,想:“老衢啊,最后跟你斗一次嘴吧,能跟你同日而死,我倒觉得自己,运气挺好的……”

笑意再没有力气蔓延到脸上,黑暗笼罩之中,兆悠真人闭上了眼睛。


魔历一年一月一日,仙门衡阳宗,逍遥宗最后两宗覆灭。衡阳宗掌门衢玄子身死,逍遥宗掌门兆悠真人身死。

从此之后,世上再无光明。


(完)


评论 ( 23 )
热度 ( 652 )
  1. 共44人收藏了此文字
  2. 雾散.提欧 转载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